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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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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隔多年,蘇慕雲發現章辟疆老多了。

不是印象裏那個戎馬沙場的鐵血將軍了。

以前掃墓,遠遠只看見個身影,並未細瞧;如今離得近了,他發現章辟疆兩鬢斑白,形容枯槁,有了垂暮模樣。

蘇慕雲有點高興:他比父親還小呢,看上去可老多了。

可章辟疆腰桿依然挺直,頭顱高高昂起,雙目開合處鋒芒閃動,氣勢把父親都壓過去了。

到底是上過戰場、見過血殺過人的鐵血軍人。

當然章辟疆態度極好,像所有兒子闖了禍的家長那樣,拎著四色貴重禮物,進門就滿臉歉疚低聲下氣:“是我教子無方”又慶幸地打量他“幸好人沒事”

好個屁,沒看他腦袋纏著繃帶,鼻子歪了,牙都掉了兩顆?

蘇慕雲哼哼兩聲。

往後一看,他心裏平衡多了:跟在後面的雜種也鼻青臉腫,眼眶腫起老高,脖子幾條手指寬的血椽子,一看就是硬物抽打的。

昨天交手,兩人赤手空拳,誰也沒抄家夥,自然是雜種回家挨了揍。

蘇睿笑瞇瞇收下禮物,親自把父子倆迎進客廳,奉上熱茶。

茶是蘇慕雲燒的:母親被打發走,廚師傭人都放假,蘇公子只好親自下廚,西湖龍井,恭恭敬敬端上來。“好久沒見,您老可好?”

章辟疆是眼看著蘇慕雲出生、成長的,眼圈微紅地打量他,“好,好!”回身輪了雜種一個重重耳光,“不懂事的東西!平常怎麽教你的!沒點規矩!”

這一擊使了十成力,雜種動也不動,左臉高高腫起個紫紅巴掌印,看著挺滑稽。

章辟疆又揚起胳膊,卻被蘇睿擋下了,輕描淡寫地說:“不打不相識嘛,慕雲平時也沒少比劃,瞧瞧,差遠了吧?”

又回憶過往:“年輕人血氣方剛,你我這個年齡的時候,也沈不住氣,動不動就掄拳頭。記得有一回,和老丁家對上,我在操場和他們幹起來,一個人打不過,跑回家敲你家門,你飯都沒吃完,就帶著老二跟我走了。”

章辟疆眼中滿是追憶,像是回到青春年華,他還是一往無前的少年,“哈哈,結果晚上回家,我爸把我和老二抽一頓,老三老四看笑話。第二天在食堂又和姓丁的對上,粥鍋都砸了。”

章辟疆口中的老二等人是他的親弟妹,蘇慕雲自然不陌生。

兩人沈浸在青蔥歲月,都動了真情,一個紅眼圈,一個微微哽咽。

蘇睿又遺憾:“老爺子身體一向硬朗,怎麽說沒就沒了?也怪我,知道的太晚。”

章老爺子是年初去世的,章辟疆報過喪,蘇睿獨自參加葬禮,盡了禮數就走了;前幾年蘇老爺子去世的時候,章辟疆連同父母都到了,站在賓客席送了最後一程。

“歲數大了,前年還能下樓遛彎,去年就不行了,器官衰竭。”章辟疆唏噓,“醫生說,就這兩年的事。走的時候明白著呢,見家裏人都在,還把櫃子打開,挨個分東西。”

長輩聊得投機,晚輩就有點礙眼。

蘇睿打發兒子,“你弟弟第一次來,也不知道盡地主之誼,帶人家在院裏逛逛,再去你房裏坐坐。我和你姑父說說話”

章辟疆感激涕零,落下兩行熱淚,垂首半晌才哽咽著罵:“見到長輩也不招呼,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,叫舅舅了嗎?”

雜種蔫頭耷腦,盯著腳面:“舅舅。”

章辟疆板著臉,“跟你表哥賠不是。”

雜種梗著脖子,不肯看他,半天才擠出一句:“表哥。”

誰稀罕,蘇慕雲笑得雲淡風輕。

蘇睿用惜才的目光打量雜種,“這個頭,這身板!比慕雲小兩歲吧?”去書房拿出個檀木盒,“頭一回來,收著吧。”

見面禮是名貴的文房四寶,外加一柄軍用匕首,真家夥,不失蘇家軍人本色。

好好的東西,給雜種算是浪費了,這家夥識字嗎?蘇慕雲不屑。

片刻之後,兩位長輩去了書房,就剩他和雜種大眼瞪小眼。

蘇慕雲怎麽瞧對方怎麽不順眼,對方顯然也這麽想,在椅中坐得筆直,一口水也不肯喝,目光避他遠遠的,像是看一眼就難受。

章辟疆就這麽又成了蘇慕雲的姑父,他捏著鼻子認了;雜種章延廣也成了蘇慕雲的表弟,當然他是不認的。

小孩子才追究對錯,成年人只分利弊。

章老爺子地位不如蘇家祖父,可章老爺子兩個弟弟還在,當年也是手握實權的大將。章家二代以章辟疆為首十一人,章家三代包括章延廣在內二十餘人,自幼從軍者有之,仕途穩健者有之,留學經商者亦有之,章氏家族蒸蒸日上。

相比之下,蘇家二代三代勢單力孤,可就差遠了。

兩家就此走動起來,逢年過節小聚,雖然不覆舊日情誼,在外人眼裏總是親家。

2016年,蘇睿晉升,主政一方,踏入更廣闊的天地,各方勢力虎視眈眈,你爭我奪,各不相讓。若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~就得看機運了。

公事之餘,蘇睿偶爾問,“有合適對象沒有?”又令母親替他安排相親“孩子要兩個。”

其他事好說,蘇慕雲乖巧聽話,長輩讓幹嘛就幹嘛,提到包辦婚姻總有點別扭。

父母舊式婚姻,相敬如賓一輩子,當然,前提是不細究。

姑姑和章辟疆也是長輩定下的娃娃親,二十歲就領了證,有啥用?

遇到姓胡的女人,章辟疆就鬼迷心竅,不光發妻愛女,兩家顏面都不顧了。說得好聽點是英雄難過美人關,在蘇慕雲這裏就是罪該萬死。

被抵觸心理驅使,這麽多年相親下來,他見過高高在上的公主,門當戶對的嬌嬌女,略遜自家一籌的小家碧玉....卻沒有合適的。

好在蘇慕雲不缺女人。

純情乖巧的女學生,潑辣性感的禦姐,溫婉可人的女郎,幹練機智的白骨精,成熟魅惑的人/妻,風情萬種的歡場中人....

用不著他追求,勾勾手指或者給個眼色,再加上有求於他送上門的,女人們前赴後繼源源不斷,由他慢慢享受就好。

時間長了,女人在他眼裏一個模樣:大眼睛雙眼皮,高鼻梁錐子臉,瘦得骨架似的,胸部卻很大,很多充了矽膠。

間隙有個歡場出身的女人跟過蘇慕雲兩年,為討他歡心,多待些時日,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。什麽□□、SM、主奴、角色扮演以及說出來都嫌汙穢的道具、魅藥、招數,給蘇慕雲些許新鮮感。

當然,再刺激的東西也會膩,男人嘛,過去就過去了。

聰明的銀貨兩訖,各取所需;愚蠢的動真情,被他膩煩了給點錢,打發走;最討厭哭哭啼啼,憑肚上位,他懶得理,索□□給手下。

大秦秦文斌和小宋宋文都是父親給他安排的親兵,什麽活兒都幹,且幹得出色,他不吝獎賞。

花開花落,花落花開。少年子弟江湖老,父母鬢邊也見到了白發。

2019年初夏,母親回老家探親,蘇慕雲送到車站,聽了一路絮絮叨叨。什麽某某家小某不錯,知書達理的;又叮囑父親近來不適,盯著他早休息,年紀大了,不如從前了。

母親鬢角烏黑,卻皮膚松弛,眼角皺紋深深。

當天他外出公幹,事畢看看時間不早,把車停在父親大院門口等待。

之後發生的事情,蘇慕雲一輩子刻在心底。

夕陽西墜,春暖花開,彩霞徐徐鋪滿大半天空。下班時間到了,數位男女說說笑笑離開大院,其中一位如同芍藥,把漫天光輝統統吸引過去。

白衣紅裙的窈窕女郎,烏發如雲,杏眼水汪汪,蘋果臉瑩然生光,紅唇猶如蜜糖。不知旁人說了什麽,她笑起來,一邊一個可愛的小酒窩。什麽東西映著陽光閃閃發亮,大概是耳釘?

她像姑姑,又不像姑姑,應該是姑姑年輕的模樣。

蘇慕雲仿佛回到十三歲炎熱夏日,又化身一棵樹....大海碧波蕩漾....滾燙沙粒在腳底湧動。

24個小時之後,女郎資料擺在蘇慕雲面前。

陶嬌,23歲,本地人,漢族,1.68米,A型血,學校籍貫歷年考試及進部委的成績等等等等。

一個中產階級出身的女孩子勤奮讀書、實習乃至步入社會,達到自己掂起腳尖能到達的地方,一步一個腳印,令人感動。

看到最後,蘇慕雲盯著大大的“已婚”二字,仿佛不認識這兩個字。

這麽年輕就步入圍城?是有多想不開?多愚蠢幼稚?多沒見識過男人的甜言蜜語和謊言?肯定被騙了,還是欠人家錢?

沒用多久,陶嬌老公的資料也擺在蘇慕雲面前。

父親是個市級廳主任,母親大學教授,和陶嬌是大學同學--比得上他蘇慕雲嗎?

惱怒、氣憤和隱隱約約的嫉妒浮現在心頭,令他非常陌生,很多很多年沒有過了。

過了兩天,蘇慕雲約陶嬌吃飯。

理由冠冕堂皇,公事嘛。在場數十人,他居主位,陶嬌在次桌,距離十米--陶嬌整個部門都被請過來了。

席間推杯換盞,陶嬌隨著主任過來敬酒,恭恭敬敬的雙手持杯,話也不敢多說。

他把酒喝了,瞧一眼,規規矩矩的通勤套裝,把女孩子平白襯大了幾歲,依然光彩奪目。

第二天打她電話,理由依然是公事。陶嬌很緊張,要回單位匯報請示,被他攔住了。

“不急。”蘇慕雲笑,“又不是等米下鍋。你準備好了報給我。”

掛掉電話,蘇慕雲發現這女生有點傻,起碼稱不上機靈:換個伶俐點的,早就歡天喜地依偎過來,或者故作矜持,表示自己不是隨便的人,膽大點的來個欲擒故縱。

難道他蘇公子吃飽了撐得沒事幹,才給小職員打電話嗎?

蘇慕雲拍拍腦門:把這麽個離過婚的蠢女人帶在身邊,會被親戚朋友嘲笑吧?

是的,離婚這件事,他已經替陶嬌擺上議事日程了。

這是小事,一勞永逸,問題是....怎麽把陶嬌弄到手呢?

那女孩有點蠢,指望她投懷送抱不太現實,他又不想來硬的,貌似只有追求這一條路了。

表白?寫情書?送玫瑰?約她看電影逛大街買珠寶和包包?

蘇慕雲滿心茫然。整整三十年,女人對他來說召之即來揮之即去,完全用不著費腦子,如今有點犯難。

還沒拿定主意,蘇慕雲就被外派廣州,整整兩個月。

臨近盛夏,南邊熱得像蒸籠,他這北方人動輒一身透汗,每天換兩身衣裳,車裏和辦公室各備一套,夜間也睡不好。

每晚躺在床上玩手機,等著陶嬌更新朋友圈:周一吃網紅羊肉泡饃,周二單位聚餐,周三在家做蔥爆羊肉,周四下館子吃辣鍋,周五自制蛋撻(烤糊了)和提拉米蘇,周六看抖音畫水彩(畫的居然還不錯),周日看《蜘蛛俠》和《最好的我們》,還像小學生一樣寫了觀後感。

蘇慕雲忍不住微笑。

有意思,小清新外加接地氣,出得廳堂入得廚房,還能帶得出去。

蘇慕雲身邊什麽類型的女人都有,頗有走賢妻良母路線的,每天煲湯熬粥燉補品,還用保溫盒送到車上。他吃兩天就煩了,統統扔給大秦小宋。

看著照片裏黑乎乎的蛋撻,蘇慕雲居然想嘗一口,很快就沒了胃口:陶嬌老公出鏡了。

斯斯文文,戴個眼鏡,看著不像好東西,頭頂還被陶嬌加了桃心。

蘇慕雲盯了一眼,把手機扔到旁邊,避免自己想到陶嬌躺在那男人身邊的情形。

交給大秦手裏,還是小宋?他捏著手指盤算。大秦靈活些,適合軟硬兼施;小宋陰狠些,適合來硬的。

那男的最好聰明些,別礙事,盡快拿錢出局,彼此省時省力;若是看多了電視劇和言情小說,來個情比金堅在天願作比翼鳥,就得嘗嘗蘇公子的手段了。

怎麽說呢,大秦小宋手裏都是有人命的。

幹幹凈凈,沒有後患。

不過....蘇慕雲拍拍腦門,都是文明人,又不是古惑仔,最好不要鬧到這個地步。

陶嬌老公家裏是老師,容易死心眼,萬一來個殉情什麽的,得被陶嬌當成白月光朱砂痣記掛一輩子。

活人怎麽和死人爭?

七月流火,蘇慕雲乘紅眼航班回歸西安。

忙碌幾天,把公事辦妥,他理了個發,打算把陶嬌約出來,談談人生,聊聊理想,蘇公子對於自己的魅力還是很有自信的。

可惜陶嬌部門加班,忙的昏天黑地,蘇慕雲站在大院門口望著燈火通明的辦公樓點了根煙。

7月29日,清晨洗漱穿衣,蘇慕雲習慣性地朝陽臺望一眼,身體僵住了:

太陽像一枚燃燒的紅燈籠果,又像上古魔獸的獨眼,把整個天幕染成血紅色;或者說,更像猙獰傷口,不斷從天際潑灑鮮血。

大地被映成血紅色,如同鬼蜮,群魔亂舞,萬鬼齊哭。

這是什麽鬼東西?他用發抖的手去摸手機,父親電話剛好打進來:可能是核輻射,上邊正在查,不要沾染,不要離開家。

給親戚朋友、親信手下和陶嬌打完電話,蘇慕雲在家待了一整天。

核大戰?太空戰爭?溫室效應導致的氣候異變?他的消息自然比普通人靈通,卻也沒有著落,難免內心躁動不安,看到陶嬌的朋友圈又安心了:

她拍了張血日,配哭泣表情,說,是不是世界末日啊?

世界末日也不錯,這小女人哭哭啼啼,只能依附他羽翼之下,任他予取予求,為所欲為。

蘇慕雲開始憧憬,想著想著喉嚨幹咳,解開衣扣,忽然想起一首老歌:我的熱情,好像一把火,燃燒了整個沙漠。

一語成讖。

48小時之後,所有被血日(赤炎)照耀過的人們雙眼通紅,失去理智,開始圍攻、噬咬活人,動輒數十萬數百萬數千萬人口的城市如同煉獄,只有極少數人幸免於難。

及時撤到西安周邊秦鼎基地的蘇慕雲跟隨父親蘇睿再次撤離,章辟疆、章延廣父子墊後,正面迎戰駐地變成喪屍的軍隊。

雖然不常見面,蘇慕雲對昔日雜種,今日章延廣熟悉的很:入伍之後,托他老爹的面子,弄成個華夏四大特種部隊之一、猛虎部隊隊長,聽起來威風,天天槍林彈雨卻沒啥實權,撈不著油水。

只有腦子不好使的人才感興趣。

不過,生逢亂世,有章氏父子這麽一門親戚也不錯,起碼不會背後挨刀子:

昨天軍事會議,陜西最大的駐軍基地已經有了雛形,即將迎來數萬幸存者。有章辟疆撐腰,其他領導被架空,蘇睿一手掌管數萬人的基地;同樣的,有蘇睿坐鎮中樞,章辟疆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作戰和防守之上。

一損俱損,一榮俱榮,背靠背才能活下來。

蘇慕雲坐進父親座駕,從後視鏡看看後方一字排開的數十輛軍用吉普,從車窗伸出□□短炮,黑洞洞的槍口對準遠處。

側面兩排車屬於部委機關,載滿文職人員,陶嬌也在車裏。蘇慕雲收回目光,踏踏實實靠在椅背。

副駕蘇睿疲憊地合上筆記本,按揉太陽穴,闔著眼睛說:“慕雲,以後你,什麽打算?”

男子漢大丈夫,醒掌天下權,醉臥美人膝,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,如今陜西,也能爺倆說了算吧?

不對,還有姓章的父子在,他想。低調點沒壞處。

蘇慕雲輕輕敲著椅背,笑道:“先站穩腳吧,爸爸,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挖坑埋人,事情多著呢。”

蘇睿點點頭,叮囑:“出出進進小心點,身邊不要離開人,除了大秦小宋,你再挑幾個人,多多益善。”

蘇慕雲鄭重應了。

遠處地平線萬馬奔騰,仔細望去,原來是黑壓壓的喪屍,突破提前布下的數道防線,跳躍奔跑著來了。

遠處章辟疆章延廣父子高喊一聲,包括猛虎戰士在內的八百名戰士齊刷刷端起槍支,子彈上膛,握緊刀槍。

“走!”

聽著後方鞭炮似的槍響,蘇睿發令,車子便一溜煙開出去,留下一串尾氣,先頭部隊緊緊跟著。

和平時代告一段落,不死生物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來臨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周三完結了,謝謝看到這裏的朋友,請收藏新文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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